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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包邮区想家的味道,竟然藏在贵州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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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寡蛋啊,屯堡特色那就是炒寡蛋和甜饭嘛。”

4月初的贵州安顺,傍晚还有些微凉。我和朋友坐在这家本地人推荐的“柏记旧州屯堡家常菜”,试图从人头攒动的大厅获得服务员大姐的注意力。

“寡蛋是什么?”朋友好奇地问。

“就是鸡没孵化出来的蛋,炒着吃很好吃的。”服务员阿姨热情推荐。

如果不说,谁能知道这是一盘炒寡蛋?

顿时,朋友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表情,仿佛在说“要不还是算了”——可明明是她要来吃的!前阵子,她说广州街头附近突然冒出不少名叫“屯堡”的贵州菜,说自己精神贵州人那么多年,还是头一次听说“屯堡”这两个字。一番研究后,指明必须要我陪她一起来屯堡菜老家安顺。

我也是这次才知道,广州到安顺这个看似遥远的距离,高铁居然只要4小时?

“那就一个甜饭,一个炒寡蛋,再来个蔬菜吧”,我不理她直接开点,并在服务员大姐的建议下加了个茨菰韭黄。很快菜就上桌了:切片的寡蛋,吃起来跟老家南京的旺鸡蛋,几乎一模一样,只不过南京是直接吃,这里则加了辣椒和猪油炒,香气更浓郁;茨菰倒是跟我们那儿的不同,小小一颗很迷你,苦味也少了很多。还有甜饭,几乎就是八宝饭的翻版!

一边吃,我一边忍不住嘀咕:这屯堡菜吃着怎么没半点贵州菜影子,反倒全是熟悉感?朋友突然哈哈笑起来,“看来网上说的没错啊,他们说屯堡菜就是年前的南京菜。”

等等,敢情我不是来吃贵州菜的,而是来“认祖归宗”的?

屯堡,一个极具历史时代性的词。

明朝初年,为平定西南方位持续的不稳定因素,朱元璋发动“平滇之役”。三十万来自南直隶(今安徽、江苏、上海)、江西、湖广和北方部分地区的军人,沿着今G60沪昆高速公路的旧址,从江南走到贵州,最终平定了盘踞在云南的元朝旧部。战争结束后,他们留军屯驻,在贵州各要塞重地建立起屯堡,一边耕种、一边继续守卫江山,逐渐形成了与本地少数民族相互影响,又彼此独立的屯堡文化。

每个来安顺的人,屯堡都是非去不可。

安顺,就是屯堡文化最集中的地方之一。

这里你几乎随处可见“屯”这个字,除了散落在街头巷尾的各种“屯堡家常菜”,还有“屯堡烧烤”“屯舍酒店”“屯嬢嬢小吃”…“还有本地很多老字号,比如福祥老饭店,虽然名字里没有屯,但屯堡常见菜几乎写满菜单”。哪怕来之前并不知道屯堡,来到这儿也会直觉地知道,“屯”应该非常重要。只不过作为初来乍到的外地人,我还是不太清楚屯堡和贵州本地滋味差异究竟在哪?这家屯堡家常菜的菜单上,更多的是糟辣味的炒菜,但六百年前,哥伦布分明都还没发现美洲新大陆,辣椒必然不会是屯堡人的日常。

安顺天龙屯堡。

所以屯堡菜真能是年前的南京味道么?对此我有点存疑。

第二天,在安顺儒林路的一家咖啡厅里,我们见到了土著王老师。他是本地一个文物保护单位的负责人,也是朋友认识多年的网友。得知我们前一晚吃了屯堡菜,他笑着问我们感觉如何。

“很意外啊,寡蛋让我有种回南京的错觉。甜饭感觉就是加重了猪油的红糖八宝饭。”

“是旧州甜饭么?”,他眼睛立刻亮了,“如果是红色的,那就是旧州甜饭。那是标准屯堡菜,跟安顺人平日吃的甜饭截然不同。隔壁就有一家卖日常甜饭的,要不要去看看?”

左为贵州常见的甜饭,右为旧州甜饭,旧州甜饭“肉眼可见”地与八宝饭更加相似。

咖啡店的隔壁是一家甜品店,门前地面的广告展板,恰好放的就是安顺日常甜饭的照片:白色糯米打底,内里裹上豆沙。蒸好后,洁白的颜色会进一步佐以冲调成透明液体的马蹄粉,最后撒上花生碎和冬瓜糖,看起来仿佛一颗晶莹的珍珠,让人舍不得入口。

跟昨晚的“旧州甜饭”果然天差地别。

王老师告诉我,旧州,就是明朝屯军在安顺一带建立的最早的屯堡之一,虽占地不大,却在元明之交时是安顺州府的所在地。过去那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屯堡后人,如今商业开发,保留更完整的更多是建筑。但就“旧州甜饭”来说,的确罕见的守住了屯堡风味的特别:

“屯堡人生活习惯的标志之一,就是自己耕作,自己生产。他们尚武的传统,让更多的时间会放在操练上,而不是精致化饮食上。所以你会发现屯堡人的甜饭,也就是你们南方的八宝饭,用的一定是红糖。因为红糖是粗制糖,再精炼才能有白糖,屯堡人大多没有精炼的习惯。马蹄粉浇汁也是后面三线建设时从南方传进来的。所以旧州甜饭里看不见马蹄粉的浇汁。”

安顺的春天,从某个角度看过去,甚至都有些江南的影子。

按照这种说法,昨碗的那份甜饭,的确有种如今罕见的粗犷感:米的质感更扎实,猪油的用量也大,赤身遍体的红糖色只有些许芝麻点缀,从里到外都突显着更“接地气”的质朴。

“有种广东人去到广西,头一次发现早茶可以量大管饱的感觉!”朋友突如其来的一句,惹得我们哈哈大笑起来。王老师说,可以去一家叫做屯滋味的餐厅,那家的灌汤猪蹄筋堪称本地一绝。如果老板娘在,也可以聊聊,或许能对屯堡的滋味有更深的认知。

屯滋味距离安顺市区有一些距离,滴滴一路开过来,窗外的景致会明显从城市变成郊区,石砖石墙散落在草丛路边。正值午餐时间,来吃的人不少。

我和朋友一个南京人,一个广州人,吃辣都是菜鸟级别,自然选的是店里看家的,也是唯一不辣的菜:灌汤蹄筋。几分钟后,一锅几乎塞满油炸猪蹄筋,油炸猪皮的清汤锅上桌,“都是大骨头熬的原汤,蹄筋和猪皮也是我们自己炸的,很好喝的!”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士走上前向我们推荐。我们顺势询问,发现竟真的是老板娘。

灌汤猪蹄。

老板娘告诉我们,她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,是标准汉族,爸爸就是厨师,当年在不远处的七眼桥下面开一家本地人都熟悉“凉水井饭店”。灌汤蹄筋是祖上传下来的,包括灌汤猪皮。“本地人很多都不知道什么是灌汤,其实就是猪蹄筋和猪皮油炸以后,它会泡起来嘛。这时候再拿来煮,汤就会吸进去,吃起来就像在猪皮里灌了汤一样会爆汁,很好吃的。其他地方没有这种做法。”

我没告诉老板娘,其他地方有,比如我老家南京。

在南京,最出名的食材莫过于皮肚。这是哪怕到隔壁上海,都不怎么常见的味道:一整块猪皮,在不同温度的热油里反复沁润炸至膨胀,不仅能让猪皮拥有截然不同的质地,而且也延续了保存期限。我曾跟我爷爷聊过皮肚的历史。这个出生于上世纪30年的老南京告诉我,当年哪有什么鸭血粉丝汤,小时候过年过节,只有老鸭汤和三鲜皮肚,炸泡了的皮肚加青菜和鹌鹑蛋,香极了。

竟然会在安顺,偶遇这味相似的食材,着实让我对于屯堡与江南的关系,有了全新的理解。

刚刚炸好的猪蹄筋和猪皮。

安顺著名作家戴明贤在自己的书《一个人的安顺》里写过:整个贵州因为山多平地少,家禽方面更喜食好养的鸡,贵州最出名的辣子鸡就是力证。唯独在屯堡遍布的地区,吃鸭鹅的热情高涨过吃鸡。比如安顺,“只要去菜市,一定能发现剖好洗净的鸭鹅子,一只肥的一只瘦的,撑开对一拴着卖,当地又叫一合。”在戴明贤看来,这种喜食鸭鹅,喜欢做鸭鹅汤的传统,就跟当年因战争迁徙而来的江南军人,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
而那天下午,我们就在安顺市区,发现了书中描述一模一样的场景:本地最大的花鸟市场旁,一个阿姨挎着竹篮,卖自己开膛破肚洗净的老鸭,俩俩一对,总计六只。我和朋友忍不住对视,感慨历史与现实的奇妙交融。

菜市场里,洗好剖净的鸭子往往“随处可见”。

我们是来吃本地另一个特色老鹅粉的。“再没想到擅长吃辣的贵州,竟然藏着如此鲜美的鹅汤粉”,是某音上探店网红吸引我们的推荐语。这碗可以自选剪粉或圆粉的老鹅汤粉,也当真跟南京的老鸭汤有异曲同工之妙:鹅肉鹅血鹅肠一应俱全,竹荪鸡蛋丝提鲜,每碗还有两个鹌鹑蛋模糊着“三鲜皮肚”和“老鸭汤”的边界。

喝着这碗鲜香十足的鹅汤粉,我竟然感受到了一抹意料之外的热流涌上眼眶。

谁能想到,这里还有鹅肉粉?

网上很多文章都在说“看明朝,到贵州”,我一直觉得是一句空话。更何况食物的流转,无法像建筑,它必然会存在交融,所以守不了时光上百年的模样。但是,屯堡人似乎并没有妥协,他们虽然变化,但也保留住了一种与江南相连的根。

戴明贤在另一篇文章里,提到在安顺面馆吃面,“照客两位!汤面干面合席,汤面汤宽减条!干面红重免青!”用词语调与陆文夫《美食家》里,资本家朱自冶每天早上吃的苏州面馆几乎无二。当然,这很可能是三线建设时期被新一代南方移民带来的习俗。但有理由相信,这种无缝的融合,有屯堡人从数百年前打下的基础。

看明朝,到贵州,此话当真。

正是因为当年的屯堡人在贵州搭建起了容纳百川,相互交融的味蕾基石,才有了后来的贵州不断接纳各脉血液,融合再造全新滋味的饮食性格。

拥有了屯堡的视角再去看街头巷尾的贵州美食,你会产生一种奇妙的领悟。

比如人人推荐的“破酥包”,就藏着非常多岁月的痕迹:

三鲜馅儿,并不是外地熟悉的“韭菜虾仁”,而是铁锅手炒的甜味豆沙馅,搭配香葱肉馅儿的二合一,包合缝前的最后一步,还要再加勺糖提鲜;付油馅儿,纯猪油里搭配猪油渣,外加白糖芝麻提香。一口下去,猪油爆浆在唇舌间,简直堪称糖油混合物的极致罪恶;更别提破酥包本就用猪油开酥的外皮。

小小的门脸里,始终有四五个人在里面忙活。

——这些精致的细节,通常都更可能出现在“糖”作为主要农作物且经济发达的地区,比如长沙的“双包按”,比如潮汕的“龙宫粽”。但它却出现在了贵州,并且从几十年前起,就再没变过。我虽然无从得知它的来龙去脉,但免不了会浮想联翩。

安顺地戏,同样是来屯堡必看的项目之一。有趣的是,剧目只有赞美忠义的忠臣良将戏,最直接地反映出屯堡人的家国情怀。

还有油炸粑稀饭。放眼贵州,油炸粑都是单独存在的早点,只有屯堡聚居的地区,油炸粑成为了糯米稀饭的辅佐,并且在吃之前,一定要加上一勺引子热油提香。引子,紫苏的籽,清王朝糕点里最经典的滋味,出了满清饽饽几乎很少见。但在屯堡人的聚集区,它成了一味再平凡不过的香气添加。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,但免不了让人拍案叫绝。

油炸粑稀饭。

离开贵州前,我和朋友跑到一家收藏了许久的冰浆小店。它躲在一颗古树旁,开了十多年。四月的柔风中,古树已然开始抽芽,我俩就着店门口的两个小板凳,感慨手中这个滋味,跟贵州很多其他滋味一样,无法在外地拥有。

“老板,你什么时候开去广州”,朋友一边吃一边怂恿老板。

“去广州有什么意思,房租又贵语言又不通。还是这里好,夏天不热冬天不冷,等到再过几个礼拜,这个树都绿了,那不要太漂亮”,老板坐在自己的塑料躺椅上,丝毫不介怀地跟我们敞开聊天。

也是,还有哪里的春季能比贵州更舒服,更好吃呢?既然美味不愿意出去,只能我们走进来了。而且这个春天,贵州美食打开的方式又多了一种“屯堡风”。到底有多少贵州滋味,悄悄蕴含着六百年前江南的滋味?只有来了才能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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